陸冬英
霜降,是二十四節(jié)氣中最染秋深韻味的節(jié)氣,像深秋清晨覆在草木上的一層霜華,裹著楓葉紅,帶著晚風(fēng)的清寒,悄悄落在古詩詞的字里行間,為我們鋪展開一幅幅葉艷霜清、菊傲寒秋的寫意畫卷。
“霜降水返壑,風(fēng)落木歸山?!边@句古詩,是霜降最凝練的時令注腳。霜降時節(jié),雨水回歸溝壑,秋風(fēng)卷著落葉歸于山間,天地間盡是秋深的靜穆。這簡單的十字里,藏著對自然輪回的敏銳感知,沒有濃烈的情緒,卻讓霜降多了幾分歲月沉淀的從容,讀來總讓人想起晨霜漫野時,那份對季節(jié)深處的溫柔凝望。
并非所有霜降詩詞都帶著清寂,也有藏在紅葉里的熱烈?!斑h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杜牧的《山行》,勾勒出一幅鮮活的秋山圖景。霜降時節(jié),寒山深處的石徑蜿蜒,白云繚繞處隱現(xiàn)人家,詩人卻為傍晚的楓林駐足——經(jīng)霜的楓葉,紅得似火、艷若丹霞,竟比二月春花還要濃烈。沒有悲秋的嘆惋,只有對霜葉的沉醉,連時光都似被這抹艷紅留住,走得慢了些。
霜降時節(jié)的自然物候,在詩中更是具體可感?!帮L(fēng)卷清云盡,空天萬里霜。野豺先祭月,仙菊遇重陽?!痹〉摹对佖ニ臍庠姟に稻旁轮小罚阉档木爸聦懙萌缭谘矍?。秋風(fēng)卷走最后一絲云絮,萬里長空灑下漫天清霜;曠野里的豺狼循著時令祭拜明月,籬邊的菊花恰逢重陽,開得清麗卓絕。詩里沒有刻意的抒情,只借風(fēng)、霜、豺、菊的尋常景致,道出霜降的鮮明輪廓,平實卻動人,像秋晨里一縷拂過草葉的風(fēng),輕輕撩動人心。
而霜降的秋夜,在詩中又藏著別樣的清幽?!扒镪幉簧⑺w晚,留得枯荷聽雨聲。”李商隱的《宿駱氏亭寄懷崔雍崔袞》,把霜降的寒涼與雨夜的寂寥揉在一起。秋日陰云遲遲不散,連寒霜也來得晚了些,池塘里留存的枯荷,成了聆聽雨聲的最好伴侶。沒有喧囂,只有霜的遲、雨的細、荷的枯交織的詩意,讓秋夜的寂靜多了幾分繾綣的愁緒。
古詩詞里的霜降,更少不了菊花的傲骨。“土花能白又能紅,晚節(jié)猶能愛此工。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fēng)。”朱淑真的《菊花》,寫盡了霜降菊的風(fēng)骨。霜降時節(jié),百花凋零,唯有菊花或白或紅,開得精巧艷麗;它寧可抱著滿身香氣枯萎在枝頭,也不愿像落葉般跟風(fēng)飄蕩。詩里沒有多余的感慨,只借菊花的姿態(tài),道出不隨波逐流的堅守,讓霜降的寒涼里,多了幾分動人的氣節(jié)。
古詩詞里的霜降,是深秋的信使,是古人情感的寄托。它既有“霜降水返壑”的靜穆,也有“霜葉紅于二月花”的熱烈;既有“空天萬里霜”的清寂,也有“留得枯荷聽雨聲”的清幽,更有“寧可抱香枝上老”的傲骨。透過這些詩句,我們能觸摸到霜降時節(jié)的秋深意韻,更能讀懂古人對自然的感知、對生命的思考。當(dāng)我們在深秋清晨看見草木間的素白霜華時,再吟起這些詩,便像與千年前的詩人共享了同一份秋深,讓這份節(jié)氣的詩意,在時光里永遠鮮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