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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榮河
“一葉梧桐如喚客,起來搔首聽秋聲?!碑?shù)谝黄嗤┤~在檐角輕旋時,那被夏蟬嘶啞了整季的耳朵,忽然就蘇醒了。秋的跫音原是藏在風里的——先是游絲般掠過紗窗的試探,繼而放開手腳四處游走,無論走到哪里,總愛用清爽的涼意作印鑒,在人間遍寄季節(jié)的帖。
雖然已經(jīng)步入初秋,但正午的日頭還在逞威,它便從林梢垂下萬千銀絲,將灼人的光縷縷分解。燥熱原是虛張聲勢的紙老虎,被風的手指輕輕一戳,就蜷成團滾進山坳里去了。最妙當屬晨昏交際的時刻,風攜著清露在瓦壟上踱步,把積蓄整夜的涼意,透過窗欞的雕花,勻給酣眠人的夢境。這般化剛為柔的功夫,恐怕只有秋風才有。
如果說秋風是丹青圣手,那天穹便是它恣意潑墨的宣紙。原先凝滯的云絮,此刻都成了馴順的羊群,被無形的牧鞭趕往蔚藍深處。我常仰首癡望:那朵形似白鶴的,可是要飛往王摩詰的輞川?那片狀若輕舟的,莫非載著李太白的酒甕?風的手指翻覆間,云影變幻出萬千種人生——而我們這些困于塵網(wǎng)的俗客,只能一次次望云興嘆。
一望無際的稻谷地里,沉甸甸的穗子低垂,恰似沉思的哲人,每一道彎曲的弧度都丈量著大地的謙卑。而挺拔的高粱則舉著瑪瑙般的火把,將風染成微醺的絳紅。一臉憨厚的玉米,剛剛張開嘴巴,金燦燦的牙齒便咬住了風的衣角,非要講完整個夏天的故事才肯松口。地底下的地瓜們正窸窣私語,它們裹著紫紅的襁褓,等待被秋風接去趕集。這些泥土里長出的童話,總在風過時沙沙作響。
風踮著腳尖穿過果園,碰響了滿樹甜蜜的風鈴。蘋果將胭脂藏進果霜,葡萄把月光釀成琥珀,石榴則憋著笑,直到風來撓癢,才“噗嗤”綻開晶瑩的牙齒。柿子把橙黃熬得濃稠,酥梨將青翠淬得透亮,這般艷麗的色彩,恐怕只有精湛的畫師才能調(diào)出。風在枝丫間流轉(zhuǎn),香氣便有了形狀——像絲綢拂過鼻尖,又似羽毛落上舌尖。農(nóng)人伸手摘果的剎那,整座果園都在風里輕輕戰(zhàn)栗。
當風拭凈星子,夜的留聲機便開始播放蟲鳴。蟋蟀的琴弦沾了露水,撥弄著《豳風·七月》的古老調(diào)式。紡織娘把月光紡成銀線,在草葉間穿梭織錦。偶爾有遲歸的螢火,提著燈籠在風中畫省略號,照亮蟋蟀樂譜上跳動的音符。這樣的夜,適合捧一盞菊花茶,慢慢地品味那份靜謐與和諧。
在時尚繁華的都市里,秋風也有別樣的手筆。它把銀杏葉慢慢鍛造成金箔,貼在寫字樓的玻璃幕墻上;將懸鈴木的掌紋拓印成明信片,悄悄撒滿人行道。地鐵口飄飛的圍巾,咖啡杯上打旋的熱氣,都是它寫的朦朧詩。最動人的要數(shù)小巷深處,風推著糖炒栗子的甜香,與桂花釀的醇厚撞個滿懷,熏得路燈都醉成了暖黃色。
“天涼好個秋”,這話與其說是贊美秋天,不如說是點贊秋風——這位無形無相卻多情多藝的詩人,正以天地為卷,揮毫寫下永恒的辭章。聽,那沙沙作響的,不是葉落,不是草動,分明是歲月翻頁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