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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yáng)凝芳
四月末,余姚梁弄的山野變得多彩。尤其是成熟的櫻桃紅透時(shí),與蒼翠的枝葉相映,愈顯奪目,當(dāng)?shù)厝税堰@一抹明艷的櫻桃紅叫作“梁弄紅”,這實(shí)在是一種令人著迷的景致。
倘若五月初夏的雨再下一點(diǎn),就更美了。柔綿的雨在瓦檐上洇開一片水霧,農(nóng)家院墻頭那抹 “梁弄紅”,被雨霧一籠,更清亮了起來(lái)。雨中的櫻桃?guī)е?,紅著臉,噙著光,像等人的俏佳人。這時(shí),那個(gè)冒雨去摘櫻桃的少年,怕最是意亂情迷——櫻桃紅的酸甜滋味,最宜戀人們共嘗。瞧,少年立在山頂,衣角隨風(fēng)輕揚(yáng),恰似春日撞見了滿樹櫻桃,連眉眼都染上了甜蜜的緋色——忽覺,這紅塵的千萬(wàn)滋味不過是一場(chǎng)紅與綠的癡纏。
櫻桃的時(shí)令很短,要抓緊嘗鮮,我特地去梁弄摘來(lái)一筐“梁弄紅”,藤編篾藍(lán)里,幾片翠綠的葉子隨意地搭在櫻桃上,紅綠相映得直饞人。
取一只簡(jiǎn)白素凈的小碟子,將櫻桃放置其中,乖巧可愛,但還舍不得吃。忙去了陽(yáng)臺(tái),隨手摘幾片嫩綠的薄荷,插在小小的花瓶中,和櫻桃一起置于案頭。
頓時(shí),這櫻桃的紅,薄荷的綠,讓案頭活了,人也跟著雀躍起來(lái),這份歡喜恰到好處,踮踮腳就能觸碰到。人,可不是要常這樣興致勃勃一下,才能鮮活起來(lái)么?想起《源氏物語(yǔ)》中,六條妃子以薄荷露調(diào)制櫻桃漬,紫式部寫她“指尖染綠,唇沾薄紅”,這是何等的清閑雅致。
于是,停下手中事,拍照,端詳了再端詳,等到安靜下來(lái),翻兩頁(yè)書,吃一口櫻桃,這融入了云霧與山泉靈氣的紅果子啊,甜中透鮮,余韻如詩(shī)。
嘗罷鮮果,想起薄荷。薄荷,光聽名字就有清涼意,送我薄荷種的鄰居,喜歡用薄荷葉泡茶降火,我則直接食用。在烹飪面條時(shí),信步去陽(yáng)臺(tái)采摘幾片,清洗后投入鍋中,薄荷葉的微微辛辣與清涼,融入面條中,很是特別。
懂茶的人則更深諳此道:用薄荷冰鎮(zhèn)過櫻桃,再淺啜一口龍井,茶煙裊裊中,櫻桃的酸甜、薄荷的清冽、茶湯的甘苦,在口腔中交織碰撞。這又該是何等的人生美事?
櫻桃的紅,熱烈張揚(yáng);薄荷的綠,清新而沉靜,它們一個(gè)如火,一個(gè)似水,有視覺撞擊的艷麗與驚詫。這是天地間藏了許久的平仄相和嗎?
當(dāng)然是了。紅與綠的碰撞,原本就是天地寫就的絕句。
清人李漁在《閑情偶寄》里嘆:“櫻桃以紅勝,薄荷以綠絕,合則雙美,離則兩傷?!闭f的豈止是櫻桃與薄荷,相得益彰的妙處?汪曾祺《受戒》中,小英子在蘆葦蕩里劃船時(shí),“像一只薄荷綠的蜻蜓”,明海赭紅色的僧衣倒映水中。直到兩人各自走向不同人生,那支沒送出去的紅色木梳與綠色頭繩,依然保持著最初的鮮明。原來(lái)最好的相伴,不是朝朝暮暮,而是彼此成就 —— 紅得熾熱,綠得清醒,就夠了。
暮色漫過窗臺(tái),案頭櫻桃與薄荷靜立。紅的紅,綠的綠,它們無(wú)須糾纏,卻早已在歲月里相融相生。人,終會(huì)遇見一個(gè)能與自己平仄相和的靈魂,共享人間清歡的吧?我想,一定會(huì)的。
五月的初夏,櫻桃在口,薄荷在眼,色與味俱好,心境也闊。
這,真是人生好時(shí)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