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積山石窟。新甘肅·甘肅日報記者 丁凱
游客在麥積山石窟景區(qū)游覽。新甘肅·甘肅日報記者 馮樂凱
麥積山石窟藝術研究所保護研究室的工作人員對文物進行殘損修復。新甘肅·甘肅日報記者 丁凱
新甘肅·甘肅日報記者 施秀萍 石丹丹 何佳睿
新甘肅·每日甘肅網(wǎng)記者 王昱鈞
有一座山峰，如麥垛之形，立于天水小隴山。
在這座山峰陽面的石窟里，數(shù)以萬計的造像如同寫滿歷史的信箋，訴說著千年過往。
這是被譽為“東方雕塑陳列館”的麥積山石窟，與敦煌莫高窟、洛陽龍門石窟、大同云岡石窟并稱中國四大石窟。
2024年9月11日，習近平總書記來到麥積山石窟，沿著棧道仔細察看距今1600多年的洞窟和雕塑、壁畫，同保護修復工作人員親切交流。他說，我國四大石窟是中華文明的瑰寶，都具有重要的歷史價值、文化價值。他希望文物工作者賡續(xù)“莫高精神”，潛心為國護寶，為傳承創(chuàng)新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增強中華文化影響力作出更大貢獻。
林海茫茫，山崖壁立。麥積山石窟的文物保護工作者們牢記囑托，加力做好石窟保護，潛心推進文物研究，多舉措弘揚歷史文化，讓“東方微笑”跨越千年，更加迷人。
守護，再現(xiàn)千年輝煌
1600年前，十六國后秦時期的能工巧匠在麥積山上開窟造像，歷經(jīng)10余個朝代的開鑿和修繕，成就了古絲綢之路上一顆璀璨明珠。
“無論石窟保護還是研究、弘揚，可謂年年新年勝舊年?！丙湻e山石窟藝術研究所所長李天銘告訴記者，2024年，全所牢記習近平總書記殷殷囑托，在“保護”“研究”“弘揚”上狠下功夫，各項工作取得了長足發(fā)展與進步。
“高質(zhì)量推進各類保護項目，推進《麥積山石窟保護規(guī)劃修編》，完成保護規(guī)劃文本初稿；加大文物病害防治等日常保養(yǎng)維護力度，完成燕窩清理、蜂蟲害防治、松鼠科動物趨避防護等生物防治工作……”保護研究室主任馬千掰著指頭一項一項地介紹。
去年以來，麥積山石窟藝術研究所聚焦文物本體病害保護、水害治理、生物防治等緊迫需求，繼承優(yōu)秀傳統(tǒng)修復技藝，加強科技創(chuàng)新在保護中的支撐和引領作用，加強文物保護科學基礎研究，強化科技創(chuàng)新在麥積山石窟的示范和應用，著力破解文物保護特別是危巖體加固、滲水、棧道安全、大型彩塑穩(wěn)定性等方面面臨的難題，進一步筑牢文物保護傳承發(fā)展基礎。
曾經(jīng)的麥積山石窟，一度洞窟凋敝、棧道殘破。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們借助加固維修工程的契機，邀請了敦煌研究院的文物保護專家，對東、西崖壁上的大型摩崖塑像進行固定復位搶救性保護修復，這是我們保護修復的開端，也為我們培養(yǎng)一支自己的文物保護修復隊伍打下了基礎。”馬千說。
牟常有是修復隊伍中的一員。
1985年，20歲的牟常有進入麥積山石窟工作。從清掃石窟、整理工具，到和泥、砸土、搓麻繩，一直干了十多年，才開始獨立修復文物。
“壁畫表面起甲，好比人的皮膚脫皮；塑像骨架壞了，就像人的骨頭斷了，都要對癥開方。”牟常有說，每尊塑像、每幅壁畫在制造年代、用工用料上都不相同，修復時就要逐一考量。針對不同塑像和壁畫的特點，要從麥積山周邊地層中尋找合適的泥土以及和泥用的水，以便最大化保留歷史信息。
經(jīng)過幾十年的摸索，在修復空鼓、起甲、脫落等方面，牟常有和修復師們找到了適當?shù)姆椒ǎ梢源_保修舊如舊。
事業(yè)有繼，貴在賡續(xù)接力。2019年，文物修復師楊志強來到麥積山石窟，成為牟常有的徒弟。
此前，楊志強在敦煌研究院工作，已有10年文物修復經(jīng)驗。與莫高窟不同的是，麥積山所處的小隴山林區(qū)多雨潮濕的氣候，給石窟保護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
“因氣候潮濕導致的壁畫酥堿，修復難度大。”楊志強說，要解決這些問題，就得跟著師父悉心學。對準修補處輕捏吹氣球，清理表面的灰塵，在修補處滴下混合溶液、填泥抹泥、表面做舊……日復一日的修復工作中，楊志強對賡續(xù)傳承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馬千介紹，進入21世紀，麥積山石窟的保護修復工作進入全面修繕搶救階段和開展科學保護的研究階段，并逐漸形成了一套較為規(guī)范、科學的石窟壁畫塑像保護加固工藝和方法，科學化、現(xiàn)代化、數(shù)字化的管理也全面展開。
“盡管石窟保護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最缺的依然是人才。”馬千說，慶幸的是，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被吸引，來到這里。
2023年碩士畢業(yè)后蘇啟寬就選擇來到麥積山石窟。初到時，他跟著師父從最基本的辨識、調(diào)配修復材料學起，一絲一毫不敢大意，一點一滴力求精確。
“去年年底，我申請了自己的課題，今年想爭取參與更多修復項目。”蘇啟寬說，從剛開始的不敢觸碰到開始參與修復項目，他在這里找到了成就感和歸屬感，“這樣的傳承，意義非凡。”
有人才支撐，更有科技助力。
目前，麥積山石窟依托物聯(lián)網(wǎng)、云計算、大數(shù)據(jù)等前沿技術，建立了文物風險監(jiān)測預警體系，二氧化碳、土壤溫度、巖體裂隙和光照等都有專用測試儀，確保能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并處置潛在風險，極大提升了麥積山石窟的風險管控能力。
“習近平總書記的到來給了我們莫大的鼓舞。我們將更加努力，持續(xù)做好麥積山石窟文物保護工作，加大科學技術在文物保護中的應用力度，讓石窟得到更好的保護?！瘪R千說。
研究，賡續(xù)千年文脈
召開“東亞古代時期的仿木建筑表現(xiàn)”國際研討會等會議、推進麥積山石窟考古報告編寫、借助多光譜成像技術讓漫漶不清的千年題記和壁畫清晰可辨……在修復保護的同時，麥積山石窟研究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開展。
“已經(jīng)習慣了沒事就來窟里轉(zhuǎn)轉(zhuǎn)，安靜下來后，研究才有思路?！庇浾咭姷娇脊叛芯渴抑魅蜗睦试茣r，他正望著第44窟出神。
今年是夏朗云在麥積山石窟工作的第38年。
1999年到2003年，夏朗云在麥積山石窟早期洞窟考古斷代專題研究方面，發(fā)表了一系列新看法，更加深刻認識到麥積山石窟在中國佛教石窟初創(chuàng)史上的重要地位。
此后，夏朗云不斷深入研究，不斷向世界展示麥積山石窟的重要價值和無窮魅力。
在外求學七載后，天水人張揚選擇回到家鄉(xiāng)，成為麥積山石窟藝術研究的新鮮力量，“就是想離這座石窟藝術、佛教藝術的富礦更近一點?！?/p>
雖然所學為美術史專業(yè)，但剛開始工作的張揚，也曾因石窟藝術和佛教藝術的專業(yè)性而無從下手，幸有前輩帶著他，串點成線及面，推開一扇又一扇石窟的門。
在研究石窟時，偶然發(fā)現(xiàn)的十字標記和蒲公英紋飾，讓張揚興奮不已。“或許當時雕刻繪畫的工匠就是為了提醒自己什么，才刻意在這里畫下了這樣一個標記或紋飾，一想我和當時悉心雕琢的工匠就站在同一個地方，這種跨越千年的‘連接’和‘對話’，讓我倍感親切和激動?！睆垞P說。
和張揚一樣，很多新一代的研究人員在千年文脈中尋找到了“接棒”的新坐標。
“我喜歡在窟里待著，有時候早上上去，中午也不下來，就在腳手架上睡一會兒，起來接著干?！笨脊叛芯渴摇?0后”技術人員周菁正在參與一項浩繁重大的工程——編寫石窟考古報告，為窟“著史”。
歷經(jīng)10余朝刀刻斧鑿的麥積山石窟，一鑿一刻背后，都蘊藏著歷史記憶。
然而，關于石窟的檔案只簡單記錄了洞窟有多少平方米壁畫、造像有幾尊以及大小尺寸、大致年代等，沒有詳細檔案。
“石窟寺考古報告的撰寫，其實就是對石窟寺現(xiàn)有文物信息的準確、全面、客觀地記錄，重現(xiàn)歷史風貌并傳承后世?！笨脊叛芯渴腋敝魅务T學斌坦言，聽起來簡單，但其中的每一項工作都是浩瀚繁雜的工程，每個洞窟都要從研究、測繪、攝影、保護、科技檢測等多方面做起，詳細記錄每一處細節(jié)，并經(jīng)歷反復驗證和修改。
攝影時，任何不利于體現(xiàn)洞窟原本樣貌的因素都要被排除在外，有時一個洞窟要連續(xù)拍攝多天，再在海量照片中精挑細選，“6000余張照片里只能選出20多張合格照片、一張合適的照片。”
與攝影相比，測繪更具挑戰(zhàn)。麥積山石窟造像歷經(jīng)千年，塑像本身呈現(xiàn)非常復雜的樣貌，“我們會經(jīng)常與測繪人員溝通，摳不同造像的細節(jié)，準確判斷和區(qū)分不同歷史時期的遺存信息，不能簡單地混同處理?！瘪T學斌說。
“目前，第一卷考古報告初稿已出爐，完整系統(tǒng)地記錄了第74窟至第78窟的文物遺存信息和科技考古的最新成果，預計年內(nèi)出版。”馮學斌說，盡管第一卷已近收尾，但要完成200多個窟的考古報告，依然任重道遠。
“今年，我們要繼續(xù)推進四卷麥積山石窟考古報告的編寫工作，第一卷完成編輯出版；第二卷完成編寫；第三、四卷完成文字記錄初稿，并開展洞窟攝影及考古測繪工作?！瘪T學斌說。
弘揚，煥發(fā)恒久光彩
初春時節(jié)，乍暖還寒。依然有很多游客慕名而來，游覽麥積山石窟。
2月14日上午9時，麥積山石窟藝術研究所社會教育部講解員盧娜換好工作服，戴上工作牌，腳步輕快地走向麥積山石窟檢票口。發(fā)放耳機、調(diào)試聲音、講解進窟規(guī)則……盧娜熟練地將游客從檢票口帶入。
“游客更多了，年輕人更多了，愿意深入了解石窟藝術的人更多了。”盧娜連用三個“更多”告訴記者麥積山石窟自去年以來的喜人變化和直觀感受，“這也意味著我們要提供更多元、更豐富的講解?！?/p>
8年前，20歲出頭的盧娜到這里上班。而今，通過不斷學習與積累，盧娜對麥積山石窟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也探索出一套講解新模式。
“我更像文物和游客之間的一座橋梁?！痹诒R娜看來，因為身份和學識的不同，游客對這里的期待也不一樣?！皩Υ?，我們要‘因人施講’，給孩童多講些造像中的故事，給學者多講些背后的歷史，盡己所能將文物和游客連接起來，讓所有游客滿意而歸?！?/p>
為走進來的游客提供高質(zhì)量的講解服務，同時也要送講“出門”，讓更多人感受麥積山石窟的魅力。
去年4月，社會教育部工作人員在麥積區(qū)龍園小學，開展了“瞻仰藝術寶窟，厚植家國情懷——麥積山石窟進校園”主題社教活動。
活動中，講解員對石窟的發(fā)展歷程、造像故事、文化藝術價值等進行了詳細介紹，讓師生在了解石窟歷史文化的同時，拉近與文化遺產(chǎn)的距離。“我們還設置了泥板畫手工制作體驗環(huán)節(jié)，讓師生們更直觀地感受甘肅石窟藝術美感，也展現(xiàn)古代工匠高超的雕塑技藝和鍥而不舍的匠心精神，激發(fā)學生保護和傳承石窟文化遺產(chǎn)的熱情?！敝v解員趙東曉說。
“麥積山石窟是不可移動文物，我們通過舉辦一系列社教活動，把石窟的故事，把各民族文化交融、東西方文明交流互鑒的故事講給更多人聽。”社會教育部主任何洪巖介紹，近年來，麥積山石窟除了不斷“引進來”，也更多“走出去”，開展形式多樣的展陳活動和文化交流對話，進一步提升了麥積山石窟的傳播力和影響力。
盡管如此，但在數(shù)字中心主任董廣強看來，還遠遠不夠。
“石窟洞窟內(nèi)空間小，且都是泥塑文物，質(zhì)地脆弱。加之石窟開鑿在半山腰，棧道承載力有限，不利于大團隊、大批量人員參觀?！倍瓘V強告訴記者，為了麥積山石窟的永續(xù)留存，也為了更好弘揚麥積山石窟文化，我們正在對窟龕進行數(shù)字化采集，采集的素材會送到敦煌研究院進行拼接組合。截至目前，借助計算機、高精度攝影、三維掃描等，科研團隊已對10多個洞窟進行了詳盡的數(shù)字化記錄，并對幾十個洞窟開展關鍵部位數(shù)字化采集，為構建高精度三維數(shù)字模型打下基礎。
根據(jù)數(shù)字化的采集成果，再等比例復制代表性洞窟、造像、壁畫，讓麥積山石窟經(jīng)典造像和精美石窟藝術插上科技的翅膀，“走出”麥積山，走向廣闊世界，讓更多觀眾感受“東方微笑”之美。
生動刻畫了100多個人物的佛傳故事碑、麥積山散花樓（第4窟）、“云上麥積”首次全景展示麥積山30個洞窟（含15個特級洞窟）……眼下，千里之外的中國大運河博物館，一場融合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技術的數(shù)字展覽——“行經(jīng)千折水——絲綢之路上的麥積奇觀”特展正在展出，千年石窟的歲月痕跡觸手可及。
“這個數(shù)字展，不僅濃縮了麥積山石窟洞窟、造像和壁畫之精華，也展現(xiàn)了麥積山石窟工作者們在文化遺產(chǎn)資源的展示、活化和利用中做出的積極努力與喜人成果，讓觀眾多角度感受、了解麥積山石窟?！倍瓘V強說。
“我們將牢記習近平總書記殷殷囑托，賡續(xù)‘莫高精神’，潛心為國護寶，盡最大力量持續(xù)做好石窟文物保護、修復、傳承、利用等工作，讓藝術瑰寶不朽，中華文脈永續(xù)。”李天銘表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