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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晃
“夏天”二字,若只作名詞,便如一只空竹筐;一旦作起形容詞來,卻立刻豐盈如海,萬物便都浸染上它那獨特的光色、聲響與氣息了。夏,原非季節(jié)本身,而是萬物身上陡然亮出的那份濃烈性格——如同潑墨在宣紙,瞬間,草木就綠得發(fā)亮,蟬聲亦稠得化不開了。
蟬鳴是夏天的聲帶,樹梢上綴滿了這小小的鼓噪者。它們不知疲倦地鳴唱,仿佛要把整個季節(jié)的灼熱都傾瀉出來。鳴聲起處,那聲音便如無形的潮水,漫過青瓦,漫過樹頂,漫過行人肩頭,最終涌入人耳中,竟成了一種奇特的寂靜——如同深夜枕著溪水聲入眠,喧嘩反而成了安寧的底襯。
陽光亦被夏天染得格外銳利,它并非初春那般羞澀,亦非深秋那般慵懶。正午時分,它便如金針般刺透樹葉縫隙,在青石板上烙下滾燙的斑駁。石板路被曬得發(fā)燙,赤腳踏上去,瞬間的灼熱令人倒抽涼氣,卻又忍不住再踩一腳——仿佛大地在悄悄煎著無形的荷包蛋。路邊小攤的瓜果堆疊成小山,西瓜翠綠外皮上沁出微汗似的水珠,一刀下去,清脆裂開的聲響里,紅瓤黑籽便迸出冰涼的甜意。童年時蹲在瓜攤旁,每一口瓜瓤都裹著整個夏天飽滿的汁水,甜得讓歲月無法風干。
夏日的脾氣也如滾水,說翻便翻。方才還晴空朗朗,霎時間烏云便如潑墨般壓城而來,繼而雷聲炸開天地,豆大的雨點砸在塵土上,濺起微小的煙霧。雨簾密不透風,檐下積水頃刻成溪。農(nóng)諺說“夏至響雷三伏冷”,可雷聲是夏的筋骨在伸展,雨水是它不羈的汗水傾盆——這急雨來得莽撞,去也匆匆,只留下樹葉滴水的清響,與一道被洗凈的虹橋,橫跨于被淋得格外鮮亮的世界之上。
夜市霓虹初上,便知夏夜這形容詞又為生活添上濃墨重彩。街邊排檔蒸騰著人間煙火,小龍蝦紅亮似火,燒烤架上青煙裊裊,人們赤膊圍坐,碰杯之聲此起彼伏。
因此夏天何嘗是季節(jié)?它分明是潑向萬物的一罐濃彩。蟬鳴是它的喉舌,烈日是它的眼神,驟雨是它的脾氣,夜市是它寬厚的懷抱——夏天附著于萬物之上,萬物便顯出夏天那不容置疑的豐沛、熾烈與慷慨。
原來夏天真正安身的所在,并非日歷上的刻度,而是萬物被它浸透后所煥發(fā)的那份不容置疑的豐盈。蟬鳴、驟雨、灼灼驕陽、夜市喧騰……皆非季節(jié)之奴仆,而是生命被夏天這濃烈形容詞所修飾后,自身迸發(fā)出的光華。
夏之為詞,正在于它點鐵成金,為平凡歲月注入了滾燙的濃度——它使萬物從名詞的靜態(tài)里掙脫出來,成為自己熱烈命運的動詞;當蟬聲落盡、河燈飄遠,我們才恍然驚覺:原來自己亦在季節(jié)的熔爐里,被鍛打成了更鮮明的生命。